藍寧飛/文
年02月28日的一整天裏,本舘舉辦了嶺南音樂學術論壇之十六——少數民族音樂系列·“清音落廣”滿族音樂專題交流會(總期),不僅有來自祖國東北遼寧瀋陽的滿族音樂人、通古斯-滿族音樂文化研究青年學人劉達(恩特合達)先生出任講述嘉賓,同時特邀到場的嘉賓還有星海音樂學院趙宋光教授、廣州市滿族歷史文化研究會會長(代)關潔梅、副會長瀋延林、秘書長關雪娟、副秘書長徐明等人,共同探討了諸多富於啟發性的問題,現場交流氛圍異常活躍。講述嘉賓劉達先生還特意提到,即使他曾有童年就學深圳的經歷,但這也是他首次在嶺南際遇本族同胞。因而,兩地相隔數千裏、說著不同方言的滿族同胞,當日相會羊城聯誼星海,展開了一次特別的寄樂尋宗心靈之旅。
圖一:劉達先生以胡笳(coron)舉例。
滿族概況及廣州滿族現狀
滿族,中國少數民族之一,主要分佈在遼寧、吉林、黑龍江三省。年統計人口萬人。自有語言文字滿語和
滿文,崇拜薩滿。早在年前,滿族先人就生活在東北大地上,漁獵和農耕是滿族先人的基本生產生活方式。舜、禹時期的“肅慎”就是滿族先人的一個比較先進的部落。史上還曾有“挹婁”、“勿吉”、“靺鞨”、“女真”等稱謂。曾先後建立“金”和“清”兩朝(注:鐵木爾·達瓦買提主編:《中國少數民族文化大辭典》,民族出版社,年6月。)。古代滿族喜好歌舞,擅長騎射。舞蹈多由狩獵、戰鬥活動演化而來,著名的莽式舞和慶隆舞就是具有代表性的滿族舞蹈。傳統的體育項目有拉地弓,摔跤,珍珠球等。作為中華民族整體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滿族人民正如著名歷史學家王鐘翰所說,為祖國邊疆開拓和豐富祖國文化寶庫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廣州現居滿族約一萬人(注:數據由廣州市滿族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瀋延林提供。),主要為乾隆二十一年(西元年)調粵滿兵的後裔。迄今二百六十餘年,文化和習俗與粵人相互交融,不分滿漢,皆為嶺南族群構成體系的一員。
劉達與滿族音樂的故事
劉達先生針對東北地區現存滿族民間音樂的旋律、節奏、和聲、樂器等方面的特點,進行了帶有鮮明個人觀點立場的詳細講述,並在講述自我見解過程中不時伴以現場民間歌調演唱和樂器演奏展示,常使觀眾如置身東北“林海雪原”的民族風情中。
圖二:劉達與妻子迪麗(烏茲別克族)現場演奏“口簧”。
談及滿族音樂的發展現狀,劉達不禁道出自己求學時一段引人深思的經歷:在烏克蘭留學時曾力爭鋼琴水準超過烏克蘭人,多次代表烏克蘭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到外地演出。有一次在烏克蘭南部的奧德薩小鎮上舉行音樂會後,聽見一位當地的老人說:“哎,這個亞洲人學得不錯呀,學我們的東西學得挺像的”。對於劉達來說,這句話仿佛包含兩個含義:首先對方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鋼琴演奏能力技術;同時又產生一個錯覺,仿佛對方所言之潛臺詞是在暗暗諷刺:“這猴子學人走路學得挺像!”從此,自小修習西方鋼琴音樂的劉達,便一改之前傾力為他國文明音樂文化傳播的心態,轉而立下了發展自己本民族音樂的決心宏願。對於滿族音樂的現狀與今後發展前景來說,劉達先生這種心路歷程的轉變或許會在其中發揮非常寶貴的作用:目前中國約一千萬的滿族人口中,真正創作並表演滿族音樂的人屈指可數,與中國境內六百多萬蒙古族人口中不勝枚舉的民族音樂人相比確是少之又少。滿族音樂急需更多有志之士的關切與研究。與此同時,劉達與他的卡瑪薩樂隊正朝著該方向不懈努力。
圖三:卡瑪薩樂隊成員愛新(左一,俄羅斯籍薩哈人),廣州市滿族歷史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瀋延林(左二)。
交流現場及問答輯錄
近日接到全國多位知名學者對本舘舉辦此次交流會的關注意見,為了推動探討精神,特將交流過程中的精彩提問對話內容觀點輯錄如下,供眾多前輩同行指正績論,以饗讀者。
問:講述人是否瞭解這個領域的前輩探索者?
答:因為沒有在國內上大學的經歷,所以對於滿族音樂的研究啟蒙是從拜讀石光偉、楊久盛和劉桂騰老師的著作開始。從前輩的著作中得到了很多啟發與寶貴資訊,受益匪淺。另外,在滿語研究方面也是盡己所能。因為據我所知,目前在滿族音樂研究的領域,滿語的運用是一個相對薄弱的環節。“語言”這把鑰匙可以幫助我們開啟一扇門,閱讀清代大量有價值的官方文獻,諸如《禦制增訂清文鑒》、《禦制五體清文鑒》、《皇朝禮器圖式》、《律呂正義》、《大清會典》以及大量滿文奏摺。
問:如何理解“自行復原”這件事?預告文案中提及的樂器是否都能用“復原”來描述?
答:有這麼幾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這個樂器仍有存世而且依然在使用,只是使用的方法變了。比如三弦這個樂器,現在蒙古人以及北亞、東北亞的很多部族繼承了三弦(的用法),中原的津京冀一帶用三弦說書,滿族人對這個樂器獨特的使用方式尚待考證,那我們就通過現存保留的樂器,通過分析它的演奏技法、音樂形式,摸索“找回”它相對符合歷史記載的演奏技法,這個誰都不能保證它是不是百分之百和過去一樣,但是我覺得可以做到接近,這已經算是一個正確的方向了;第二點,比這個更難的一種局面,是有實物但沒有人會使用,那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實物拿出來,找到它的製作方法並做出來,並且在清代的官方文獻當中學習和尋找它過去的使用方式和配器法、在配器法當中的角色,然後再去使用這種樂器;第三點,就是最困難的一點,這種最惡劣的狀況就是既沒有實物,也沒有人會使用,那我們就只能靠文字。由於預告中篇幅有限,實際上我的實踐是有恢復、複製和復原這三種途徑。
問:如何保證“復原”樂器的真實性?
答:並不能百分之百恢復原樣。音樂的風格可以由演奏的人來把握,我們也可以適當擴展這個樂器的使用範圍。比如這個樂器在古代有四孔,那我們可以按照原樣造一個四孔的(樂器),也可以嘗試去造一個八孔甚至十孔的(樂器),因為十個孔的樂器一定可以吹五聲調式,但是四個孔(樂器)就吹不了更多的聲音。所以說我們會為這個樂器創造潛在的拓展空間。我們用這十個孔來演奏傳統的音樂,別人也同樣可以用來演奏別的音樂。我們用這種間接的手段使這個樂器更有生存力。所以我在做樂器時一般都會做兩個——一個按照傳統的“缺音少調”樣式來做,另外一個我會按照西洋音樂調式盡可能地擴充樂器音位。這兩個不同形制的樂器,會根據不同的演奏需要輪換使用。
問:如何傳播自己的理念,並被商業市場接受?受眾是否會有文化認同?
答:我主張採取多元化發展的立場和開放態度。因為現在滿族音樂傳承與傳播的困局就是從事研究的人員太少,樂隊太少,對於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前景來說選擇還是太少。那就意味著樂隊必須一專多能,每一個人必須一司多職。所以我們無法定義我們就是原生態樂隊、搖滾樂隊或者是民謠(樂隊)。我們只能什麼都做。
交流現場的滿族聽眾對本民族音樂以及劉達和他的樂隊是否有文化認同感的問題,大家各抒己見。廣州滿研會的沈延林副會長認為,運用民間固有曲調和本民族樂手演奏能使音樂更“原汁原味”,對劉達及其樂隊的滿族音樂作品給予充分認可。更有觀眾說,經過充分投入民族感情並在大量民間實地考察工作基礎上創作的音樂作品,顯然具有強大穿透力和感染力,從“血緣”基因上保有了本民族文化精神。最後趙宋光教授提出,對於滿族音樂的挖掘應重點放在黑龍江以北,烏蘇裏江以東(原外興安嶺,錫霍特山,江東六十四屯,現為俄羅斯遠東領土)地區,因為那裏受蒙古影響較少,至今仍保留原始的漁獵生活方式,音樂文化受其亦更貼近與滿族先人真實的面貌,同時充分肯定了劉達的關注研究方向。
圖四:趙宋光教授的諄諄教導。
經過當天上下午的講述分享與交流探討,從東北白山黑水流淌而至的滿族音樂深深感染了現場所有觀眾。中華文明源遠流長、生生不息,民族民間文化蔚為大觀,作為中國人理所當然應為此感到自豪驕傲。但正如文化的傳承延續不能僅憑盲目自信支持,我們當以史為鑒正視現實,認識到今日中國雖然擁有包括滿族在內的豐富多元民族傳統音樂文化,卻仍需要更多的人來守護、關注與發掘,才能讓它們保有頑強堅挺的生命力。
圖五:現場嘉賓合影。
撰文/編修/圖片編輯:藍寧飛級音樂學系志願者
圖片拍攝:曾羽芝級藝術管理志願者
資訊整理/編輯發佈:鄒雨曦級藝術管理系志願者
寫作指導:吳迪音樂研究所副教授本館常務負責人嶺南音樂文化建設志願者團隊創建人、團隊運營總監/指導老師
平臺創立:周凱模教授本館策劃及創辦人“活態傳習”及“學術創作表演論壇”宗旨創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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